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拯救大兵耿恭

這是一個關于堅守和拯救,歷史上真實發(fā)生過的故事。

我們知道,西漢對西域地區(qū)的控制,那是相當牢靠的。


(資料圖)

漢武帝劉徹就算是砸鍋賣鐵也要橫掃西域,降伏匈奴,又有張騫出使西域,王昭君遠嫁匈奴等外交活動,所以西漢時對匈奴啊,西域啊,西南夷的控制是相當牢固且有效的。

但是,到了西漢末年,從王莽篡漢到漢光武帝劉秀重新統(tǒng)一,建立東漢的這些年,內(nèi)亂就不說了,外交上也荒廢了不少,原本屬于漢朝勢力范圍的西域地區(qū),已經(jīng)有一部分被匈奴人給控制了。

漢光武帝劉秀這個人,無論是治府還是治軍,那都是很有一套的,但問題是這哥們把畢生的精力基本上都用在了重建大漢國祚的事情上,開國皇帝最主要的精力,其實都放在了內(nèi)部重建上,因而對匈奴就一直在采取防御策略。

所以,收復西域這事兒,就落到了東漢二代皇帝,他的兒子漢明帝劉莊的頭上。

漢明帝,你一聽他的這個謚號“明”,你就知道這是個狠人。

新皇帝登基之后果然開始逐步的收復西域,花了幾年的時間就擊敗伊吾,打敗車師,在一定程度上重新奪回了西域的部分控制權,還在西域重新建立了都護府。

對于西域都護府的駐留官員,東漢朝廷是這么安排的:

西域都護由陳睦擔任,西域校尉由耿恭擔任。

都護,等于是東漢在西域地區(qū)的最高長官,而校尉,則是西域地區(qū)的軍事負責人。

陳睦和耿恭到了西域都護府沒多久,剛剛被漢軍打敗的匈奴人就卷土重來,進攻車師,也就是今天的新疆吐魯番西北一帶。

車師有難,西域都護府當然不能坐視不理,于是耿恭親自帶兵三百,星夜馳遠車師。

不料,耿恭在這個支援的路途中,中了匈奴人的埋伏,被陰了一手,三百將士戰(zhàn)死沙場,全軍覆沒,耿恭沒辦法,只能暫時退守到了金蒲城,這個金蒲城,大概在今天的新疆吉木薩爾縣北。

匈奴人拿下車師之后轉而攻打金蒲城,而金蒲城由于兵力匱乏,一時間處于十分被動的狀態(tài)里。

但是您還別說,這個耿恭,他很有韌性,雖然剛剛打了敗仗,但是并不氣餒,為了抵抗匈奴人,他親自登上城頭作戰(zhàn),命令將士們將城內(nèi)的所有弓箭聚集起來,在箭矢上涂上劇毒,并且對匈奴人放出話來:

《后漢書·卷十九·耿弇列傳第九》:漢家箭神,其中瘡者必有異。

我們手中的箭是大漢朝廷賜予的神箭,威力非凡,中箭者一定會有怪事發(fā)生。

毒箭沒什么稀奇的,因為匈奴人的武器上有時候也會淬毒,但耿恭的這種喊話方式,卻是一種戰(zhàn)場上的心理博弈。

他把這話放出去,目的就是為了告訴匈奴人,漢軍的弓箭不是普通弓箭,而是富有神怪意味的非凡箭矢,一旦射中那必然是生不如死。

匈奴人,最開始其實沒太拿耿恭的話當回事兒,到了金蒲城下仍然是奮勇沖鋒,結果果然被耿恭的弓箭手隊伍給射了個東倒西歪。

匈奴人暫時停止了進攻,但耿恭此時也是倒吸一口冷氣——因為,金蒲城里就這么多弓箭,這一輪掃射如果不能逼退匈奴人,那接下來的結果只會是無力抵抗,然后城破人亡。

關鍵時刻,耿恭剛才的那一番話起到了效果。

匈奴人是不知道弓箭上有毒的,所以他們中箭之后,皮開肉綻還不算,還會伴隨著中毒效果,有些口吐白沫,有些奇癢難耐,有些劇痛無比,整個軍營那是哭嚎一片。

匈奴人一尋思,媽呀這還真是神箭,這家伙給我們射的,這要是再組織一輪攻城,那不是白給,只會死傷更眾嗎?

所以,匈奴人決定,暫時扎營整軍,恢復一下體力再說。

匈奴人要休息,但耿恭卻不想讓他們睡覺,當晚竟然直接趁著夜色正濃率領金蒲城的所有兵力來了個襲甲結營,這幫匈奴人在睡夢中就全都被耿恭給拿下了。

匈奴人一邊跑一邊喊:

《后漢書·卷十九·耿弇列傳第九》:“漢兵神,真可畏也!”

漢軍這也太牛太厲害了,實在是太嚇人了。

兩萬多匈奴人,就這么被打跑了。

擊退匈奴人之后,耿恭沒有選擇撤退,而是率兵占據(jù)了疏勒城。

金蒲城畢竟城防薄弱,還是要換個安全一點的地方。

疏勒城,在今天的新疆昌吉回族自治州奇臺縣城,在當時是西域車師國境內(nèi)的一座城池。

疏勒城這個地方,不僅是一座堅城,而且依山傍水,上游有水源,可以解決將士們吃飯喝水的問題。

耿恭到了疏勒城之后,又招兵買馬,隊伍擴大到了幾千人。

耿恭前腳占據(jù)疏勒城,后腳匈奴大軍又回來了。

不為別的,匈奴人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兩百人追著我們幾萬個人跑?多丟人吶,這面子必須這找回來。

于是,兩萬多匈奴大軍又開始猛烈的進攻疏勒城。

幾千對兩萬,看似很懸殊,但問題是,疏勒城有險山可守,耿恭又提前修筑了工事,所以盡管匈奴人把吃奶的力氣都使了出來,也還是連一塊墻皮也沒啃下來。

匈奴人一看強攻是沒戲了,于是開始想歪主意,他們把疏勒城團團圍住,然后又派兵把疏勒城上游的水源給截斷了。

這一招,那實在是太狠了。

一個正常人如果不喝水,那基本上三到七天就死了。

耿恭的手下養(yǎng)著幾千號士兵,一周喝不上水,都別等匈奴人打進來了,自己先渴死了。

水源被截斷,那不能等死,必須得自救。

于是,耿恭帶領將士們掘地挖井,想要獲得水源,但連挖五丈,卻一滴水也沒弄出來。

這把漢軍將士們給渴的啊,那是相當難受,將士們到后來實在撐不住,只能擠榨馬糞中的汁水來飲用。

走到這一步,那基本上就已經(jīng)是陷入絕境,回天乏術了。

但是,耿恭沒有放棄,疏勒城中的將士們也沒有放棄,他們拼上最后的力氣,又往下挖了十五丈,還真就讓他們挖到了水源。

耿恭當時也沒有辦法,他完全是碰碰運氣,能挖到是老天保佑,挖不到那也沒有辦法,但這個事情放到當代,完全可以用科學來解釋。

匈奴人把疏勒城上游的水截斷了,上游就開始蓄水,如果匈奴人夠聰明,那他們就應該豁開河道,把水引到別處去。

因為,如果你不引水分流,那么上游的水長時間得不到傾瀉,就會慢慢滲入地下,變成地下水。

而耿恭,正是憑借著自己的毅力,硬生生的挖到了地下水。

重新獲得水源之后,耿恭命令士兵們站在城頭往城下潑水,搞不好還潑到了匈奴人的頭上,這算是把匈奴人給氣冒煙了。

匈奴人截斷水流好幾天了,他們實在是想不明白這水究竟是哪里來的,開始胡思亂想,認為這實在是非人力所能及,必然是有神靈幫助漢軍,一時間兵鋒減弱,雖然照舊圍著疏勒城,但是攻勢卻沒有之前那么猛烈了。

正在耿恭和匈奴人相持不下的這個節(jié)骨眼上,時局巨變,三件大事是接連打在了耿恭的身上。

第一件,是東漢明帝劉莊晏駕了,第二件,是因為天子晏駕,原本歸附東漢朝廷的車師隨即叛變,倒戈匈奴,并且開始幫助匈奴人一起攻城。

這第三件,是西域都護陳睦遭到了西域焉耆和龜茲兩國的攻打,全軍覆沒,自顧不暇,估計是沒有能力來支援耿恭了。

片刻之間孤立無援,不久之后彈盡糧絕。

當時的史書,是這么記載的:

《資治通鑒·卷四十五》:食盡窮困,乃煮鎧弩,食其筋革。

被圍困在疏勒城中的耿恭沒有后勤保障,沒有糧草支援,得不到任何幫助,他們漸漸吃光了糧食,到最后沒有辦法,為了裹腹,他們只能把自己身上穿的皮甲放到鍋里煮熟,然后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吃下去。

雖然說已經(jīng)混到了這一步,但城內(nèi)的將士們卻沒有一個要投降的。

耿恭和將士們同吃同住,同甘共苦,同生共死的精神打動了這些士兵,他們寧愿從幾千人死成幾百人,從幾百人死成數(shù)十人,信念也從來沒有動搖過。

匈奴人這個時候已經(jīng)是勝券在握了,他們知道無論耿恭再怎么堅持,到最后也是死路一條,于是開始轉變思路,想要勸降耿恭。

匈奴人開出的條件十分豐厚,只要耿恭投降,就封他為匈奴的王侯,許他榮華富貴,就連婚事也給他操辦了。

面對利誘,耿恭假意投降,說投降可以,那你得派個使者過來跟我商磋一下具體的投降事宜吧,這個禮儀流程什么的咱們總得走一走是不是。

于是,匈奴人派出使者登上疏勒城頭,而耿恭則直接把使者抓獲處死,然后把這位使者給架在火上烤著吃了。

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這是什么樣的決心,這又是什么樣的毅力啊。

耿恭的行為讓匈奴人明白,眼前這個面黃肌瘦的東漢將領以及他所帶領的這數(shù)十個骨瘦如柴的士兵們,是沒有辦法被降服的。

招降的想法徹底破滅,匈奴人兇相畢露,開始了更加瘋狂的攻城行動。

然而,耿恭和他的士兵們不知道是哪里來的毅力,他們?nèi)匀粓猿植恍福殖直鳉⒌粼噲D接近城池的每一個敵人,匈奴人幾萬大軍不能堅持,只能是圍城興嘆。

在這生死存亡時刻里,萬里之外的東漢朝廷,也在進行著一場十分激烈的會議。

會議的主題只有一個,那就是朝廷到底要不要派兵救援耿恭。

主持會議的,是東漢的第三位皇帝漢章帝劉炟。

反對救援的大臣率先提出了他們的看法:

朝廷聽說了耿恭被圍困的事情已經(jīng)是好幾個月之前了,目下通訊不便,誰知道耿恭如今是死是活,萬一派兵去救,耿恭已經(jīng)戰(zhàn)死,豈不是白折騰一場?

白折騰也就算了,萬一路上遇到匈奴人的襲擊,這損失誰來承擔?

支持救援的人,主要是以大臣第五倫和鮑昱為首。

面對反對救援的呼聲,大臣鮑昱更是慷慨陳詞,說了一段十分著名的話:

《后漢書·卷十九·耿弇列傳第九》:今使人于危難之地,急而棄之,外則縱蠻夷之暴,內(nèi)則傷死難之臣。誠令權時后無邊事可也,匈奴如復犯塞為寇,陛下將何以使將?

天家漢室的將士們遠征大漠,如今身陷重圍,不去救他們,對內(nèi)會使得朝廷里的將士們心寒,對外則是在縱容匈奴人的行徑,今天我們不去援救耿恭,他日匈奴來犯,誰又肯為陛下策馬驅前呢?

熱血少年漢章帝的內(nèi)心被鮑昱的一番話徹底點燃,他當即下令,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耿恭給我救下來。

沒過多久,張掖,酒泉,敦煌三郡的東漢軍隊,以及歸順于東漢的鄯善國,在同一時間到了朝廷的最高指令,出征西域,馳援耿恭。

率領這幾只隊伍的,是太守秦彭,王蒙,皇甫援。

他們領兵出發(fā),一直從柳中(新疆鄯善西南魯克沁)打到交河城(新疆吐魯番西北),殺敵三千八,俘敵三千,驅逐匈奴,重挫叛變的車師,車師國惶恐,重新歸附東漢。

戰(zhàn)爭打到這個程度,其實已經(jīng)是很可以了,幾個將領都不愿意繼續(xù)前進,因為他們知道,從交河城到疏勒城還有數(shù)百里路,路途險要難行不說,中途還要翻越皚皚白雪的天山,如果非要救援耿恭,只能說,成本太過巨大了。

眼望著大雪封山,感受著惡劣環(huán)境,幾乎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認為,耿恭早就死了。

但是,耿恭不僅沒有死,反而他還在堅持戰(zhàn)斗,抵抗匈奴人,他,還沒有放棄。

月光閃過他已經(jīng)充滿了劍痕的盔甲,照過他手上的傷痕,臉上的血污,我們能清晰的看到,耿恭“城在人在,城亡人亡”的意志。

他知道,一定會有人來拯救他們的。

他沒有放棄,東漢軍中一個叫做范羌的將領也不愿意放棄。

就在大家都打算引兵東歸之時,范羌站了出來,他強烈要求去救援耿恭,硬是要出了兩千士兵背道而馳,跑去救援了。

這條路,實在是不好走。

他們迎著刺骨的寒風,頂著漫天的大雪,路上還時常被豺狼猛獸襲擊,還會遇到時不時就會爆發(fā)的雪崩,但范羌從無退意,因為他知道,就在山的那一邊,有人在等著他,有一群人在等著他。

最終,范羌率領的這支援軍艱難的翻越了天山,終于抵達了疏勒城下。

城中的耿恭等人聽到城外的兵馬響動,還以為是匈奴人趁夜攻城,于是立刻戒備,并且隨時準備進入戰(zhàn)斗狀態(tài)。

抖落身上厚厚的積雪,范羌隔城輕呼:

《資治通鑒·卷四十六》:我范羌也,漢遣軍迎校尉耳。

我是范羌,是朝廷派來援救你們的。

城門打開,范羌和耿恭把臂相泣,前來救援的將士和城中的將士們更是相持涕泣,潸然淚下。

這幾年來,耿恭和他的將士們堅守城池,他們被伏擊過,他們?nèi)姼矝]過,他們有被匈奴人殺掉的,他們有渴死的,還有活活餓死的。

數(shù)千將士,事到如今,只剩下二十六個人。

無論多么艱難的處境,他們都從來沒喊過一聲委屈,留下過一滴眼淚。

但在此時此刻,見到熟悉的漢家將士,等到了這些來拯救他們的人時,他們卻紛紛流下了眼淚。

趁著夜色,一行人撤出了疏勒城,開始南返歸國。

然而,回去的路同樣艱難,漫長遙遠的路途,極端惡劣的天氣,猛獸虎豹的襲擊,以及匈奴人的埋伏和追擊...

他們出發(fā)時尚有二十六人,在返回途中不斷有人倒下,永遠的倒在了路途之中,等到這支隊伍南返玉門關之時,只剩下了十三個人。

千刀百創(chuàng)不解鞍,黃沙埋骨人未還。鑿地為井生積雪,煮弩為糧何參差。

出于萬死孤城困,無生之望敵膽寒。余讀蘇武感窮海,后覽耿恭涕喟然。

玉門關前十三士,疏勒城下憶當年。借問忠魂何處有,風吹一夜?jié)M天山。

黃沙卷起了漫天的塵土,大風發(fā)出了呼嘯般的嘶吼。

十三個面黃肌瘦,衣衫襤褸,身上傷痕累累,滿目瘡痍的漢家兒郎,穿著自己的盔甲,佩戴著自己的兵器,終于返回了久違的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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