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延芳

“喂，我有個快件想寄下，你能不能來取下?”這樣的電話，快遞小哥涂延芳每天要接幾十個，接電話時涂延芳用頭和肩膀夾緊手機(jī)，右手麻利地在紙上寫下地址，這一系列動作十分連貫，幾乎讓人忽略了他左邊的半截袖管是空的。

在涂延芳14歲那年，他失去了自己的左臂。18年了，這位獨(dú)臂快遞小哥沒有垮掉，他努力工作，娶妻生子。涂延芳每天送的快遞比身體健全的員工還多，高峰時每天能送400個快遞。在深圳的快遞員中，這位 “獨(dú)臂快遞小哥”小有名氣。

文/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肖歡歡 圖/受訪者提供

涂延芳10歲那年，母親遭遇車禍意外離世，這對他打擊很大。作為家中長子的他不僅要照顧弟弟，還要邊上學(xué)邊干農(nóng)活。母親的離世對父親來說幾乎是晴天霹靂，從此以后，父親常借酒消愁。

得過殘疾人游泳冠軍

禍不單行。14歲那年，涂延芳和弟弟在院子里捉迷藏，無意中爬到變壓器上，瞬間就被電得昏迷過去了。醒來之后，他看到自己的左手全部被燒焦，血肉模糊，弟弟則在一旁大哭。他的第一感覺是，這輩子完了。

“那年我才14歲啊，剛剛讀完小學(xué)。我從小就想考大學(xué)，坐火車、坐飛機(jī)，出趟遠(yuǎn)門。我當(dāng)時真的很絕望。”其實(shí)，受煎熬的不只是他，之前消沉的父親終于從渾渾噩噩中清醒了過來，每天在病房中照顧他，為他做飯。“父親整天處在愧疚之中，覺得是他粗心，是他害了我。”涂延芳說道。

一天早上，涂延芳經(jīng)過父親的房間，透過門縫，他看到父親坐在床頭哭。在涂延芳的印象中，父親是個堅(jiān)強(qiáng)的人，日子不管多難，他都沒看到父親哭過，現(xiàn)在父親卻為了自己如此難過，他暗暗下了決心，“我絕不能讓父親再傷心了，我要像正常人一樣活著。”

但走出斷臂的陰影談何容易。3年中，當(dāng)他走在村口，有小孩看到涂延芳空蕩蕩的左臂時就會嚇得直哭。有時他站在家門口，半小時都邁不出一步，生怕別人議論他。他甚至連短袖襯衫都不敢穿，每次看到空落落的左手衣袖，涂延芳的心里就如刀割般疼痛。

少了一只手臂，身體的平衡便很難保持，起初，涂延芳走得稍微快些就會摔倒?？钢匚飼r，他需要先用斷臂將重物抵在墻角，然后用另外一只手將重物一點(diǎn)點(diǎn)移到肩上。一開始，殘臂傷口處常會被磨得血淋淋，染得麻袋上都是血色。時間久了，傷口就結(jié)出了厚厚的老繭。長年的體力勞動，讓涂延芳的右臂變得格外粗壯有力，能單手將六七十斤重的東西拿起來扛在肩上。

經(jīng)過兩年的摸索，涂延芳學(xué)會了用一只手炒菜、洗碗、拖地、寫字，甚至能游泳，“我還拿過省里的殘疾人游泳比賽冠軍呢。”

父母雙亡送快遞謀生

初二時，因?yàn)榻徊黄?00元學(xué)費(fèi)，涂延芳輟學(xué)了。他只能回家?guī)透赣H干農(nóng)活、打雜。2010年3月，涂延芳揣著5000元本錢，來到深圳松崗。只有初中文化、沒有左手的他面試了好幾家單位都被拒絕了。

有人建議他去當(dāng)乞丐，但涂延芳卻拒絕了。于是，他和妻子選擇去擺地攤。他們一天會在五個地點(diǎn)擺攤，清晨擺早市，白天賣服裝， 下午6時以后跑到松崗擺夜市，然后再到公明鎮(zhèn)擺攤，晚上10時半，夫妻倆接著轉(zhuǎn)戰(zhàn)福永工業(yè)區(qū)，一直干到零時以后。做完夜市回到家時，已經(jīng)是深夜一點(diǎn)多。這使得他們每天只能睡三四個小時。雖然累點(diǎn)，但一年下來，涂延芳和妻子還是可以掙四五萬元。

2014年7月，涂延芳的父親重病入院，前后不過一個多月，父親就病逝了。從母親意外去世，到自己痛失左臂，再到父親離世，太多的挫折讓涂延芳身心俱疲。

2014年9月，在老鄉(xiāng)的介紹下，涂延芳做起了快遞員。一開始他去應(yīng)聘時，對方看到他空空的左臂，立刻給他潑了一瓢冷水，“只有一只手怎么當(dāng)快遞員啊，能行嗎?”

但涂延芳堅(jiān)信自己能行，他單手把貨物扛在右肩上，將快遞一件一件地放在三輪車上?？吹剿暮顾溉?，皮膚在烈日下被曬得脫皮，快遞公司的領(lǐng)導(dǎo)被打動了。

剛開始做快遞員，涂延芳很興奮，總想著一天多派幾份，就可以多賺點(diǎn)，卻因此沒少闖禍——在街上和面包車追尾，賠對方300元，修理自己的三輪車，花了將近200元。但每次闖禍回到家，妻子從不責(zé)備他。最讓涂延芳感到溫暖的是，妻子從沒因?yàn)樽约荷倭俗蟊鄱床黄鹚?。哪怕在最低谷的時候，妻子依然不離不棄。

最初，由于身體有缺陷、業(yè)務(wù)不熟練，涂延芳每天配送快遞數(shù)量只是普通員工的一半，時間卻比別人多花三四個小時，為此他挨了不少罵。

不過，多數(shù)寄件人還是很體貼，看到他少了一只手臂，即便送件遲到，也不會說什么，反而向他豎起大拇指。下雨天，貨物撒在路上，好心路人看到，都來幫著撿，這讓他很感動。久而久之，涂延芳在自己服務(wù)的區(qū)域被人熟知，“這小伙子有志氣，哪怕我多走幾步路，也愿意把快件交給他來寄。”

但涂延芳并不希望被同情，他只希望通過自己的雙手多賺點(diǎn)錢，養(yǎng)活一家人。

送快遞比正常人還要快

涂延芳記得，有一次，客戶買了一件幾千元的貴重物品，涂延芳送到客戶家時，這個客戶說他正在外地出差，讓他把東西放在樓下的士多店。但過了一個多月，客戶卻打電話來說，東西沒收到。涂延芳只好按照公司的規(guī)定賠償了客戶損失，這相當(dāng)于他一個月的工資。這件事對涂延芳觸動很大，從那以后，每一件快遞，涂延芳都要把去向搞清楚，“客戶不在，哪怕第二天再送都行。”

涂延芳愛動腦筋，如今他練就了一套獨(dú)特的收發(fā)快遞的動作。他時而用嘴咬斷透明膠，時而用腳按住快遞單，沒了一只手，涂延芳依然麻利。看到他用一只手寫出來的字還很工整，寄件的小伙子很吃驚。涂延芳笑了，“我也沒專門練過，就是經(jīng)常寫，習(xí)慣了。”

長期干重活，涂延芳手上磨出不少老繭，右臂也經(jīng)常酸痛。對此涂延芳卻哈哈一笑，“男人嘛，是家里的頂梁柱，辛苦一點(diǎn)應(yīng)該的。”

每年“雙十一”后是他最忙的時候。那段時間，他差不多每天要派三四百件快遞，一個人忙不過來，就讓妻子幫著他一起送。工資最高的時候有兩萬元。“從早上8時忙到晚上12時，回去澡都來不及洗，倒頭就睡。”

涂延芳說，送快遞掙的是辛苦錢，就是拼誰勤快。“雙十一”還沒興起時，就算是過年，快遞量也翻不了平日的兩倍。但去年“雙十一”，他光是將貨物打包就用了一個星期。由于業(yè)務(wù)逐漸熟練，最近幾年，涂延芳一直保持著“零差評零投訴”的紀(jì)錄。

白天送快遞晚上擺攤

最初失去左臂時，涂延芳一度擔(dān)心這輩子自己可能要打光棍了，但后來證明，他的擔(dān)心是多余的。

2015年10月13日，涂延芳的孩子出生。由于之前整天在外面跑，他沒有按照要求帶妻子去做產(chǎn)檢，孩子早產(chǎn)，出生時有9斤多，是巨大兒。有呼吸窘迫癥，肺部有陰影，也沒有發(fā)育完全，心臟又比正常的孩子肥大。當(dāng)時，涂延芳準(zhǔn)備了3萬元，迎接孩子的出生，原以為足夠了，但到后來，他們共花了5萬多元。

涂延芳說，送快遞拼的就是誰勤快，很多時候他連早飯和午飯都來不及吃，有時直到下午有空時，他才記起早上買的包子還沒吃。

涂延芳的妻子白天在家照顧孩子，晚上繼續(xù)和涂延芳一起，用推車推著孩子出去擺地攤。

因?yàn)榘滋煸谕饷嫠涂爝f跑了一天，晚上“加班”時，涂延芳有些疲憊。有時，孩子在一旁哭鬧，他就要上前抱抱孩子。這個聰明的寶寶知道爸爸只有一只手，會下意識地緊緊抱住爸爸的脖子。看著孩子一天天長大，涂延芳覺得，自己的生活也一天天走上了正軌。

如今，涂延芳想通過認(rèn)真奮斗，靠自己的雙手入戶深圳，他聽說，殘疾人有社保后看病可以報銷，每月還有將近一千元的補(bǔ)貼，他希望將來的生活更加有保障一些。